接接接!
元清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惹得崔授暴怒,那个接字轻飘飘落下,却重如千钧,沉沉坠在崔授心头,压得他胸口闷痛。
是啊,接。
分明是将宝贝从他身边夺走,元清却能这般理所应当,能用到的字眼也分外温情脉脉。
元清一个又亮又响的虚空巴掌甩得崔授从幻梦之中清醒,那些在床帏间逼哄宝贝说的甜言蜜语顷刻碎裂。
崔授恼羞成怒,什么庙堂上的谋算筹划,通通抛诸脑后。
“宋王殿下请回,小女今后与你再无一丝瓜葛,下官自会请陛下降诏,准你们和离。”
他几乎一字一顿,说完这段话,言辞客套疏离。
不管元清作何反应,崔授朗声道:“来人,送客!”
皇帝早不病晚不病,偏在除夕夜里染了风寒,粘在榻上病病歪歪,害得崔授寻不到进言时机。
崔授没来及请皇帝下旨和离,元清倒先发制人,唆使御史弹劾岳父。
李遁在崔夫人灵前不惜得罪首相,也要寻求真相的一幕,使元清深受触动。
不是所有人都畏惧权势。
总有人正直耿介,心中存的唯有道义二字。
朝上敢于弹劾崔授的人比比皆是,元清就不信,崔授接到弹劾还能镇定自若,能彻底不顾士林议论。
士大夫最重清名操守,没几个能顶得住道德攻击。
崔授向来务实而不虚务,为政只以百姓社稷为要,视虚名为浮云拖累。
再者这人爱上亲生骨血,早已是离经叛道,与伦常纲纪背道而驰,哪里还管什么区区骂名。
不过不在乎别人议论是一回事,面子上还是要装一下。
崔授连上数道奏章自辩,言道:
“伏惟陛下圣明烛照,臣于陇西道遇刺受伤,命悬旦夕,几陷幽冥。感赖天恩教诲,宋王妃赤诚纯孝,朝夕侍臣于病榻之前,助臣脱困于阴司病索。愧臣德薄,内人骤逝,又得宋王妃时时宽解,昼夜娱亲,臣方得怀抱舒畅。何期落入小人耳中,捏造编述,辑总谗谣,进奸伪诋毁之言,毁忠孝志士之节,请陛下明鉴,还臣公道。”
废话,谨宝娱亲都娱到床上去了,他能不怀抱舒畅吗。
某人的奏章不仅驳斥弹劾的御史,还暗戳戳有嘲讽皇帝的意思。
同样都是卧病在床,人与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我宝贝衣不解带,日日夜夜守在榻侧照顾我,某些人孩子生了一堆,关键时刻一个孝顺的都没有。
我宝好,我宝孝顺,我宝爱我!都是我生得好,教得好!
皇帝病情愈发严重,都没闲心计较崔授的炫耀,将那奏章粗略浏览一遍,便烦躁地冲内侍摆手,“拿走。”
人在病中,心思敏感脆弱,皇帝也不能免俗例外。
早年皇帝和太子父子关系融洽和睦,也有过父慈子孝的光阴。
只是在权力面前,注定父不父,子不子。
皇帝日渐衰朽,而太子羽翼渐丰,如日中天。
天无二日。
皇帝对太子的猜忌日盛,免不了借扶持其他皇子以打压太子势力,晋王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获得皇帝的宠爱。
数载过去,晋王已有与太子争辉的实力野心,而皇帝与太子之间的父子情,也早被消耗得差不多,只剩下相互的折磨和忌惮。
晋王倒是显得孝顺,日日进宫服侍皇帝,可皇帝自己却不敢让儿子近身,唯恐元渭勾结宫人谋逆,弑君弑父。
天家悲剧如此,皇帝本身也过于多疑,为了制衡崔授而实行烂操作,下诏把崔授的心肝宝贝配与儿子为妻,戳到了崔授痛处。
而某人就像张牙舞爪的老虎,踩了他的尾巴,岂能让皇帝好过,于是逐渐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上疏自辩后的次日,崔授入含光殿奏事,内侍小声阻拦道:“崔相请留步,陛下喝了药刚睡下,此时不好打扰。”
“军政大事,岂可贻误。”崔授一把推开内侍,撩起袍摆迈步向殿中。
说是军政大事,实际上是某人等不及了,来让皇帝下旨给宝贝和离。
至于国家大事,他巴不得皇帝病重不能视事,好大权独握,无人掣肘。
崔授入殿,行至榻前,不等内侍唤醒皇帝,向皇帝略微弯腰,振声道:“臣崔授有事奏请陛下。”
刚迷瞪过去的皇帝被他一声吓醒,垂死病中惊坐起,一看榻前立着门神一样高大挺拔的身影,“来人!来人!护驾!”
内侍忙上前招呼皇帝,小声提醒道:“陛下,是崔相。”
皇帝恍惚一下,在内侍的搀扶之下靠在床角,“……赐座。”
宰相与皇帝坐而论道,断没有让宰相站着奏事的道理。
“崔卿所奏何事,可是西北军情有变。”
“谢陛下。臣女与宋王成亲一载有余,夫妻离心,素来不睦,远悖人伦大道,今臣恳请陛下降诏,让他们和离,各觅姻缘,以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