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府周边不到五百里方圆内,战事不断,而双方的战线从泾渭分明到犬牙交错,再到泾渭分明,呈现在不断向中都收拢的态势。
但中都城毕竟是大金极盛时以民伕八十万,兵士四十万作治而成的雄城,城池周边,又密布众多军堡、屯营,上一次蒙古人攻打中都,就曾受阻于星罗棋布的军事据点。
故而这一次,蒙古人驱使大批北京路降兵降将为先导,使之与金军彼此消耗。此时盘踞在中都周边乃至威胁通州和中都联络的,几乎全都是中都金军的旧日同僚,甚至有军将彼此认得。
这些兵马如今背靠着蒙古人了,一个个抖擞精神,宛如在新主面前狺狺狂吠的恶犬,但其真实的战斗力比起蒙古军差得太远,杜时升并不将之放在眼里。术虎高琪凭着手中数千乣军骑兵,也未必怕了他们。
但蒙古军本部的精锐却是另一回事。
此辈上一次入寇,杀得大半个中原血流成河,杀得完颜纲和术虎高琪在缙山行省的十万兵马星散,而术虎高琪从居庸关一路败退大兴府。
术虎高琪亲眼见识过蒙古军的凶悍,就真没有胆量与之对战!
换了杜时升设身处地去想,如果自己是术虎高琪,蒙古军五千精锐忽然突进金口河大营,待怎么应付?
若要夺回金口河大营,三倍五倍的兵力压根不够。以中都守军的士气和训练水平,恐怕出动十倍的兵力都只是送死。可真要是出动了十倍兵力,中都大兴府还要不要了?
蒙古人又不攻城,只是在那里安静监视,我们又不晓得他们的真实意图是什么。这消息一旦扩散,徒然使得城中军民百姓惊恐疑虑,把已经在悬崖边缘挣扎许久的士气往悬崖方向再推一步。
会不会坠崖?谁知道呢?
那就故作不知,求个一时平稳吧。
无论如何,中都城依然在手,凭着金城汤池,坚持下去,总有机会!能靠得住的,本来也只有中都城内外三圈,最长周围七十五里的铁样城墙!
至于苗道润和张柔两人担心的城外辎重队伍……
“中都必不致有失,两位不必多虑。而城外的辎重队伍,我立刻遣人出城通报!”
说完,杜时升向两人深深施礼。
苗、张两人自是好意,但他们却不知道,抵达良乡的并不只有粮秣物资,而是郭宁亲领的精锐兵马。郭宣使亲自来此,就是为了在最近的距离关注中都局势,以随时做出最有利于定海军的应对。
当日定海军刚刚立足山东,就能够以弱胜强,击败蒙古军六个千户。如今,定海军整训两载,兵强将勇,而郭宣使的威名远胜昔时……
那五千蒙古骑兵还算不得什么大敌,只要这个消息及时传到,想来郭宣使必有对策!
想到这里,杜时升起身呵呵一笑。
他待要安慰苗道润和张柔两句,却听得山崩海啸般的呼声从城池的北面传来,那呼声里头,汇聚了无数的惊讶,无数的恐惧,无数的疑虑,还有无数的难以置信。那声音仿佛源自于城北的城墙上,就像是一道道漩涡和激流汇成巨浪,灌入了整座黑灰色的古老都市,在其中掀起了更大的恐慌。
“怎么回事?”杜时升猛地探身出外,厉声喝问。
车夫喃喃答道:“刚才还好好的呢……应该是北面城墙的守军!他们也不知怎地,忽然就乱了!”
张柔侧耳倾听了好一阵,皱眉道:“有人在喊,蒙古人来了,许多蒙古人。嘿,难道金口河那边的蒙古人竟然攻城?”
第五百三十四章 久等(完)
苗道润翻身上马。
这时候人群咆哮的声浪已经逼到近处,街道上的行人在声浪的影响下,就如投石入水所激起的波纹,将恐慌的情绪不断向远处传递。甚至开始有人无意识地奔逃,因为一路飞奔,把其他的行人撞倒。
骑在马上眺望,从圣安寺延伸向南的道路,就像从顶部开始塌陷的松软雪堆,缓慢、但是不可逆转地松散了。
怎么就成了这样?城外发生了什么?
“我们得去看看!看明白了,才能应对啊!”苗道润倒是冷静,在一片喧闹中大喊。
张柔也嚷道:“直接去城北崇智门,我有一批旧部正在那里值守!”
“那还等什么?走,走!”杜时升从车夫手里抢过马鞭,连连挥动。
苗道润和张柔虽然失势,身边总还有几名侍从。当下一行人或者策马,或者拔足,逆着人潮往北面急走,沿途看到的,全都是狂乱百姓。甚至有些官员模样的人物,也浑浑噩噩地跟着百姓乱走,好像天塌下来也似。
蒙古军已经是第三次打到中都城下了。
前两次的杀戮,已经把城池里的百姓全都吓成了惊弓之鸟,他们深知朝廷的兵马大都是些威吓百姓的摆设,面对蒙古本部的攻势毫无抵抗能力,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屁滚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