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喝嫖赌起了性子,彼此争风吃醋、撕打斗殴乃是常事。
这些人又多半都随身携带武器,动辄血溅五步乃至伤及无辜。所以当日李云常驻直沽寨的时候,就以群牧监的名义专设了一个巡检司在此,但凡发现肆意妄为的,该抓的就抓,该杀的就杀,绝不纵放其人逃亡海上。
这牢营便是巡检司的下设机构。既然是牢营,居住条件自然简陋,大致就是用粗木连行打入地面,往下挖出个稍稍避风的凹陷,再盖个草顶。因为周边地势低洼且多咸卤,在牢里的人多了,就把凹陷处地面都踩踏成烂泥塘。人少了,烂泥塘又慢慢干涸些,贴着地面留下一圈圈的卤碱。
周客山被一脚踢进牢营的时候,正逢人多,大半地面湿滑泥泞,土砂带水。他一脚踩着烂泥,双手和肩背偏又被捆得麻了,没能保持平衡,于是摔倒在地,滚了一滚,身上立时沾满黑的黄的白的,腥臭和腐烂的气味冲鼻。
待要起身,后头王二百也被踹了进来。这厮大大咧咧地,也不注意避让,直接撞上了起身到一半的周客山。两人倒地翻滚,愈发狼狈,半晌才挪到稍许干燥处站定。
王二百往身后看看,见到了成排的木栅栏,于是咣咣地踢着牢营的木墙,大叫大嚷。
而周客山缓缓站定,视线往周围扫过。
他看到了好几十个熟悉的船主和纲首。那些熟人也看到了他,顿时群情汹涌:“老周!你怎么也来了?”
周客山茫然道:“啊?”
又有人问:“你和林振那厮熟悉,可知道他背后是谁?”
周客山依旧茫然:“啊?林振怎么了?”
众人七嘴八舌连连发问,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周客山是遭了无妄之灾来此,他下船才不到两刻,更完全不晓得中都的事情。
当下众人赶紧为他解释,细细讲述了中都城里纲首和水伕们叛乱的情形,原来林振便是那群叛徒里头为首的。郭元帅在厮杀时不晓得,将他给杀了,结果后来询问他人,才知道都出于林振的策动。
那么问题来了:林振这厮是否有同当?他又是受了谁的指令?定海军的船队里,如他这等人数量多么?郭元帅还能信得过船队中人么?
谁都说不明白,谁也没法担保。
海上之人若真有什么异心,不但为害极大,而且脱身也很容易。只要船入万里风涛,何处不可留?所以定海军这边,干脆就守株待兔,在几处港口分派人手,直接将日常与林振往来密切之人尽数拘拿,上岸一伙儿,就拿住一伙儿,为首的押在牢营,普通水手则使之在军营暂住。
牢营里头的日子,当然不太好过。不少人还担心,自家被牵扯进了这样的事情,说不定会影响以后在定海军中得到军职、得到田地分配的可能,连带着为定海军效力的前景都黯淡起来。
说到最后,众人又都愁眉苦脸道:“林振那厮,自然是罪大恶极,可他平日里有威望手段,懂得过洋牵星的秘诀,而且交游广阔。上头若问,谁与他往来过,我们个个都认,但实在不曾与他谈起叛乱啊!”
第六百八十八章 罪人(下)
郭宁站在房里,盯着墙上的舆图看了很久。
这副图是雕版而成的军用品,按照当代的习惯,在舆图的空隙嵌入了很多横轻竖重的柳体文字说明,以补图像准绳之不足。因为图的右侧是大海,按照雕版工匠的喜好,又额外加印了海上神兽乃至锦鲤的图形。
其实郭宁情愿把这些文字说明都去掉,而把图像再画得精准些。为此,他是专门有过交待的。但是到了最后,弘文院和秘书监下属的书坊,拿出来的成品依然是这般模样,甚至为了符合当代人的习惯,把郭宁确定斜向延伸的几条河流和道路,都给拉扯到横平竖直了。
这就是习以为常的力量,哪怕郭宁有十足把握说这样不对,但真到遇见了,难道还能专门去书坊一趟,挨个儿对雕版工匠耳提面命?总得有所取舍,有些要求,也只有慢慢地潜移默化,乃至等待条件成熟。
郭宁又看了一阵,伸出手指,叩了叩舆图上的一个位置。
“按照拷问仆散端同党的结果,说仆散端利用当年仆散氏在海上走私商队的关系,说服林振等人,那根本就是胡扯。仆散端不过是个垂垂老矣的无用之人,他哪里还有威望和号召力?他还唬得住谁?也就只有中都的女真人还当他是个东西!”
随侍在旁的李云问道:“元帅的意思,整桩事情,是遂王出力更多,牵扯更深?”
郭宁点了点头:
“外人要伸手到我的定海军中,绝不是那么容易的。将士们这两年里待遇不错,心气也高;海上之人心思多些,但眼界更广,也更精明。林振那样的纲首,就算利欲熏心,怎也该知道定海军的前程远大,有的是他捞取利益的机会……若不是好处实在太大,给他的信心实在太足,他又何必造反?”
“所以,一定是遂王派遣有力人物出面,并拿出绝大的好处、不容质疑的未来图景打动了他们。”
郭宁轻笑了几声:“咱们定海军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