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说别人凑上去是没见识呢,眼下倒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缺心眼的了!
……
据说这沈公子性情天然,不爱金玉锦绣,反而醉心于山水草木。
闻得哪处有名山胜迹,便与友人欣然前往;听得谁家园林中有奇花怪石,想尽了办法也要递上拜帖进去看一看,看完还要作文章大赞特赞。
一时间,京城贵胄的圈子里竟以请他去为荣誉,没有不欢迎的。
谁得了他的文字,便用描翠的缎子、金丝楠的挂轴装裱起来,挂在园子的显眼处,好生与亲友夸耀一番。
巧得很,七皇子姜孚恰好也刚从教养宫人那里听了一个叫做“风雅”的词。念及兄长们的府邸都是人工制的精巧,他有意避一避,于是就吩咐人说:
自己的王府想要少些亭台楼阁描朱漆金,学着宫里花园的样式,多栽些花树就是了。
贵妃所生的小皇子,一张口就没有做不到的事。一时间,京中人都叹服于姜孚的孝悌之心,纷纷送上珍藏的花枝草种。
时年四岁半的忠瑞侯长子见家里人挖草挖的热闹,抄起小铲子掘了其母侯夫人最珍爱的一株牡丹,亲手装进礼盒。
姜孚看着那一片花瓣上能分出三种异彩的植株,迟疑回信道:
久闻舅母善植花草,这一棵是否……?
侯夫人一手打着孩子,一手飞快提笔回信:
臣妇的一片心意罢了!殿下若是不喜欢,就随便找个墙角栽了,好活的很!万勿退回!臣妇惊恐再拜!
于是这株大概全城里面都一只手数得过来的青蓝色木芍药,最终栽在了允王府花园的正中。
又过了几日,传闻说,沈公子听说了这件事,在酒席上与友人提起自己的向往之意。
友人都笑他:
“那可是允王府!你想去便去?先前那花栽在侯府的时候,也没见你敢递帖子!”
沈厌卿也只是持着酒杯笑:
“去不上,难道想一想也不成?一个两个的,打趣我做什么呢?”
本以为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毕竟天家的事,岂是个沽名钓誉的小文人蹭的上的?
但三日后,沈厌卿竟收到了允王府的请柬。
彼时沈厌卿亦正在席间,酒还未过几巡,清醒的很,却站起来就要出门往王府去。边上的人拽住他:
“你乐疯了?帖上写的什么日子,你也不看?”
沈厌卿转头,俯身,两指捏着那花笺上缘展与对方,笑盈盈道:
“允王殿下说,无论何时都可以。”
“既然殿下如此厚爱,沈某人当然是即刻启程最好吧?”
没听说过这种歪理!
一行人就看着他花蝴蝶似的扑出去了。说来也是奇怪,这小子今日穿的尤其讲究,直接去拜允王也挑不出差错。
难不成,人的运气竟真能这样好……?
……
允王对沈厌卿的此次召见,后来被传成一段佳话。
据说二人一见如故,结成了忘年的交情,一言一行中好像上辈子就认得。
沈厌卿殷勤讲述了许多宫外的趣事,允王也不吝于分享宫里的见闻,二人眉眼间皆是开怀笑意,真真都把对方当成了自己人。
停停走走,最终歇在一处被桃李花淹了的亭子里。
允王年幼,以茶代酒,与沈公子祝了一杯就起身离座。沈厌卿跟上,见小皇子停在那丛异色牡丹前,有一朵正盛放着,鹤立鸡群般高高支出来。
沈厌卿不明所以,微笑道:
“确实绮丽非常。殿下在这府中日日看着,也觉得不足么?”
允王轻轻摸了摸花瓣,似乎很爱惜的样子,没有答话。
宫人奉上一把花剪。
“……!”
沈厌卿还未及说上什么,姜孚已手起剪落,将那朵怒放牡丹拿在手中,很真诚地看着他:
“王府尚未竣工,若是一个人住未免冷清,我有意邀先生一同。”
沈厌卿笑容一凝,立即跪了下去:
“草民惶恐……”
姜孚却走近,站到他身侧去,目光定在他脸上:
“先生莫怪。我是个附庸风雅的,父皇爱才,我有心拙劣模仿一二……”
沈厌卿低着头,不敢接这句话。周围也静的很,其他人都远远站着。
半晌他忽然感觉到,姜孚抬手在他发冠上弄着什么。
“其他的,就要先生教我了。”
宫人捧上一面大铜镜。允王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抬头。
他往那新磨的镜子里望去,见那朵万金难求的牡丹正斜插在他的冠上,日光下煌煌泛着金彩。
映着他敷了粉似的脸。
和那些卑贱又沁满血的骨头外,撑起的锦绣人皮。
……
皇子择师的事情不是可以轻易定下的,沈厌卿回去闭门几日,就听见七皇子向圣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