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新涨,芦苇渐青。
小舟飘进河荡深处,夜已深了,四周一片静谧,都是风吹苇叶的沙沙声,还有偶尔几声蛙叫虫鸣。
秦天纵撑着篙,慢慢划着,眼神落向坐在船尾的季月槐。
季月槐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船尾,惬意地将漫天繁星映入眼底,脚边还放着壶秦天纵刚从镇上买回来的梅子酿。
他已经喝了半壶,眼神依旧澄澈清明,面上却有点微醺的红,仿佛整个人都随着小舟被春水晃软了。
季月槐注意到秦天纵的目光,他撑着胳膊坐起,晃悠悠地走到秦天纵身边,靠在他身上:“换我来吧,你去歇息会儿,酒不错,我都喝的有点晕乎了。”
秦天纵伸手搂起季月槐的腰:“一起。”
“行啊,那就不管这小舟了。”季月槐眉眼弯弯,“它飘到哪里算哪里。”
秦天纵没接话,只是手臂收紧了一点,让他靠得更稳。
于是,二人盘膝对坐于船尾,秦天纵接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又将酒递了回去。
季月槐接过来,也仰头刚要喝,却冷不防的身子一歪——
只见秦天纵伸手扣住他的颈侧,将他整个人往怀里带,动作快得几乎不给他反应的余地。
舌尖/交缠间,酒液的酸甜裹着难察的丝丝苦意充斥着季月槐的口中。
哪儿来的苦味?
季月槐愣了愣,随即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秦天纵扣住手腕,动弹不得。
秦天纵吻得愈发深,酒液顺着唇齿渡入,一点不留地逼着他咽下。
渐渐的,季月槐喘不过气,他眼底泛起泪花,呼吸也紊乱起来。
但秦天纵不予理睬,直到将最后一滴酒液推入季月槐的喉咙深处,才缓缓地松开。
“哈……”季月槐眼尾和唇瓣都已经染上一抹红,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他抬眸瞪了秦天纵一眼,几乎要开口责怪。
可下一秒,看清了秦天纵的眼神后,他顿住了。
不是冲动后的快意,也不是得逞的窃喜,而是一种……带着祈求的歉疚。
只听秦天纵低声说了句:
“季月槐,不要讨厌我。”
第50章
不会讨厌你的。
季月槐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嘴上就像没把门似得,流淌出了这句心里话。
“不会讨厌你的。”
怎么回事儿?
季月槐猛然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他的喉咙口泛起丝丝凉意。
飞速回忆起前几天发生的种种, 最终定格在了拍卖会那天。
季月槐灵光一闪, 难道是……听心灰?
听心灰。顾名思义,状如细灰, 置于掌中便随风散去。其味几不可闻,入口微苦,苦后生凉。
此物是由佛门古法所炼而成,有清心明性之效,非药非毒, 但能让人参破本我, 口吐真言。
季月槐心中也真的是一片清明, 他想,自己知道秦天纵想做什么了。
“没有骗我?”秦天纵沉声问。
“没有骗你。”季月槐老实答。
秦天纵闻言,亲了口季月槐的眼尾, 继续问道。
“你来雁翎山庄前那几年,是怎么过的?”
“还挺自由自在的。”
季月槐娓娓道来:“就背着小包袱一路走, 不愁吃也不愁穿,每天都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渴了就喝湖里的水, 困了就找桥洞歇一晚。倒也学了不少谋生的法子。”
“我运气不错, 到雁翎山庄前不久, 银子才将将花光了。”
秦天纵眼里闪过不忍,他沉默片刻,“为什么想来雁翎山庄?”
“来拿回我太婆的……青玉灯。”
“青玉灯。”秦天纵拧眉思索,低声重复了遍, “秦天珩那日所说,不是胡诌的?”
季月槐认真地摇头:“不是。”
“所以,你那夜潜入主殿,也是为了它。”
季月槐点头:“为了它。”
秦天纵追问:“拿到了么?”
“没有。”季月槐又摇头,眼神恍惚地看向远处的芦苇荡,喃喃道:“没有拿到,因为……”
五年前。
硬生生蜷缩在树上,挨过了前半夜,终于等到侍卫换班后,季月槐蹑手蹑脚地跳下,走至大殿前。
厚重的殿门半掩,门缝中透出些许清冷的光。
刚踏过门槛,鞋底落在地砖,便发出了“喀”的一声轻响。季月槐吓得心脏突突直跳,但更令他脊背生寒的,还在后面。
僵立在原地,季月槐大气都不敢喘。
黑暗中,有人坐在正殿中央的扶手椅上,纹丝不动。青光如雾般在殿中缭绕,隐隐绰绰地笼罩着那道身影。
季月槐赫然与他四目相对。
涣散的瞳孔,眼白浑浊如死水,苍老的面容满是深深的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