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他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抛开了多少自尊才能在清醒的状态下以这种示弱讨好的姿态去面对她?
面对肚子里这两个孩子,沈清逐时常会感到不知所措。
刚开始得知自己有孕时,他震惊得脑子一片空白,可是紧接着,远超出他预料的事情再一次冲击了他,和自己朝夕相处两年的人居然是魔主,他居然怀了魔主的孩子!从小在仙门长大,仙门与魔族之间的恩怨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在民间有平凡的修士与魔修私相授受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更何况他是百宗之首玉昆宗的掌门,怎么能和魔族扯上关系,还是这样见不得人的关系?!
他不知道那天是怎样回到的玉昆宗,在那些闭门不见客的日子里,他浑浑噩噩地喝空了好多坛酒,不敢让自己清醒,一旦清醒,便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接下来的事情,直到有一天小弟子翁白带着课业来找他。
沈清逐神色恍惚,看着小弟子非要给他展示自己的剑术。
小弟子的剑术又有所长进,九绝剑法已经能发挥出七成的功力。
他虽不及齐宣刻苦踏实,但胜在天赋绝佳,练功一旦上心,便进步飞快……
沈清逐在那天找回了属于肩上的责任。
翁白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废寝忘食练功数日,特意过来哄师父开心,得到的效果也很不错,那天之后,师父虽还是不见客,但他感觉得到师父和刚回来时不一样了。
那天之后,沈清逐翻遍古书,企图寻找落胎方法无果,神医木子谨也杳无音讯,而腹中的孩子又成心与他作对一样,恶魔一般日日折磨着他,沈清逐那时是恨的。
恨殷海烟,恨腹中的孩子,也恨自己。
什么时候这恨意消减了呢?
大概是从殷海烟第二次找上门的时候。
仅仅是在她第二次找上门的时候。
由恨意垒筑的城墙,竟在殷海烟重新回归他所认识的她时就轰然崩塌了,活了这么多年,沈清逐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自己一样。
原来自己竟是这样的……不名一文。
对着漫漫长夜,沈清逐嘲讽了自己很久,可是再久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想有一天,殷海烟把他踩在脚下踹到墙根,他也许都会自己爬起来贴过去。
为了最后一点可笑的自尊,这件事情永远也不可能让殷海烟知道。
再后来跟她来到魔族,沈清逐一直都刻意不去在意他身体上的变化,刻意让自己遗忘这两个孩子的存在,可是昨日又不一样了。
被炽鸟攻击倒地时,腹中的疼痛令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害怕什么?害怕什么?
若是这两个孩子这么轻易就能出事,那么他当初何必苦苦寻找落胎的法子?
他竟然在害怕失去他们。
这恐慌太大一时间覆盖了他的整个理智,毫不加掩饰的情绪就在殷海烟面前暴露出来,殷海烟看着他,那样温柔地看着他,那样温柔地同他说话。
越是这样,沈清逐越害怕。
如果没有这两个孩子,殷海烟还会这样对他吗?他还没有忘记在玉昆宗,殷海烟第一次找上门时,那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气势,也没有忘记,五百年前,不烬原上,献祭肉身的疯子。
似乎不会吧,至少现在不会,现在他和她之间还有一条斩不断的线……所以刚才胎动的时候,沈清逐才下意识地想要与她分享这份喜悦,才鼓起勇气牵起她的手……
“没什么。”殷海烟目光略复杂,沉默片刻,她道:“我在外面守着,你恢复好了叫我。”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沈清逐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不喜欢吗?不喜欢这两个孩子?可她明明是因为这两个孩子才三番五次地去找他的。
那么,是因为不喜欢……他?
沈清逐水面下的手指蜷缩起来,指尖不自觉掐入掌心,仿佛这样能抵挡从心头翻滚上来的酸意。
水声哗啦,水面重新荡起涟漪,殷海烟已经转身打算离开。
“我在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