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风雪凌凌。
羌兵驻地。酋豪姚柯迴的寝帐内,火把仍然明亮,并随着帐内之人怒气勃发的走动而摇曳跃动不止。
“赫连绮之那没用的东西!也配称西羌‘蛇子’?!先零部落那群猪狗杂碎呆的地方,他竟然就放任何木姐过去联合!!本王不光要杀了那些先零的猪狗,还要杀——”
说到这里,突然顿声。
姚柯迴转头看向了站立在寝帐内一角,那背负长弓守卫着的瘦长男子。“说起来你也姓赫连……在西羌姓赫连的人可不多。”
瘦长男子年过四旬,蜷曲的额发间已生有几根白发,脸上纹路亦隐约可见,但仍难掩五官的清秀女气。
他抬头来,面色毫无异常,语声亦很平肃:“‘蛇子’之名赫连秀也曾听闻过,但确实不识。”
姚柯迴看着他的脸,就忍不住皱了眉,越发有些怀疑。
赫连秀平声:“没来酋豪身边做护卫前,我和自己婆娘本就只是在羌林原野上靠打猎为生的游猎人,酋豪如果怀疑什么,可以马上遣我们夫妇回去。”
姚柯迴回想来此前数月,他带阿渥尔出去打猎受伤被困,和自己的人马分开,差点被狼群围攻分食,险之又险的时候,幸亏被路过的赫连秀夫妇救下。
当时他们夫妇俩骑在马上,双双纵马过来张弓就射,距离尚远,骑纵间竟能箭箭射中野狼双眼,堪称神箭手。
姚柯迴大为赞赏,便和阿渥尔一起说服两人留在了身边做护卫。赫连秀之妻正是现在守候在王妃阿渥尔身边的那名身形娇小的女姬。
姚柯迴回想自己当时带阿渥尔出去打猎完全是临时起意,受伤被困的地方也不是烧当部落的地盘,最后遇险的野地更是危急下带着阿渥尔胡乱走的。旁人不可能料得到。如此一来,他和阿渥尔被赫连秀夫妇救下,当纯属巧合。
姚柯迴大笑道:“本王没怀疑!就是突然想起来你也姓赫连,你和莎朗救下了本王和王妃的性命,本王自然不会随便怀疑你们!”
赫连秀回看姚柯迴,沉默着点了点头。“谢酋豪。”
寝帐外突然传来了守卒的通报,那传闻中毒计百出的西羌“蛇子”赫连绮之,被姚柯迴叫了过来。
帐帘掀起落下,赫连秀看到来人,突然也明白了姚柯迴为什么会忍不住怀疑自己。
如此稚气又偏女气的长相,在西羌本就不为多见,更何况赫连绮之眉眼之间的确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赫连秀站在帐内一角,只是默立。
赫连绮之入帐后径直行向酋豪姚柯迴,看起来便似未暇顾及旁人,方走近两步,便“扑通”一声,面朝姚柯迴跪了下来,几乎是膝行至姚柯迴面前。
“赫连有罪!未能劝阻公主殿下随同九殿下前往先零部落联合!以致公主殿下惨死于先零狗彘之手!”
他说得痛苦极了,大滴大滴的泪水从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簌簌流下,淌过通红的眼尾、微微冻红的脸颊,看起来委屈至极,伤心至极。
赫连秀站立一旁看着,都忍不住为他揪心了一下。
姚柯迴却不信他,大怒道:“你怎会劝不住?!何木姐最能听进你的话!你若劝她不要去,她必定会听你的!”
“可九殿下亲往随护!公主殿下不知先零险恶,便觉无虞!九殿下也以虎女之威立誓,有她在,必不会让公主殿下出事!”赫连绮之嘶哑着声音哭道:“公主殿下一向信任九殿下,就去了……”
他分明未说一句这位九殿下恃武自大之言,言辞多为姐妹间的亲近互信,可赫连秀于一旁看着,只觉自己若是姚柯迴,此刻必定怒极了那位号称西羌“虎公主”的九殿下……
便见天生娃娃脸的脆弱少年伏地而跪,已是声泪俱下。“赫连蒙公主举荐,才为酋豪信任重用,公主殿下那样美好聪慧、出生高贵,赫连自惭出生,一直想要等到有所建树,再向公主向酋豪大人坦言心中慕意……是绝不会加害于她的!原本赫连应能劝阻公主殿下,勿往先零、卑湳两部……但公主殿下和九殿下姐妹情深,公主起意亲自前往联合,九殿下又主动随行护卫,我……”言之未尽,哽咽难续。
拉巴子大步行至姚柯迴寝帐外,便听见了这一番颠倒黑白的痛诉。眼眶刹时被激得通红!双手都控制不住地发抖。她一把推开左右上前相拦的守卒,拿着槊大步而入!
“赫连绮之!!!”入内即是惊怒至极的喝声,紧随之长槊迎风而舞,不由分说地重重砸向伏跪于地的“少年”。
姚柯迴看到拉巴子胆敢拿着武器闯入他的寝帐,迎面向他舞来!
当即怒不可遏!拔出腰间大刀就来格挡!
重达三百余斤的铁槊与姚柯迴手中大刀相撞,火星骤然四溅!与此同时姚柯迴倒退三步,口鼻已经被震得渗出血来。
“父王他是骗你的!!!阿姐就是被他怂恿才会想亲自去联合先零卑湳部落!!他是故意的!!!故意没有告诉我们先零将女子视为猪狗!!!故意让我和阿姐去先零受辱!故意害死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