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东方既白,呆坐了一夜的晏回南眼底布满红血丝,全身冷得发颤,半个身子都麻木了。站起来之后,他才伸手去够棺椁内谢韵的手,握住那只手,尸体冰冷僵硬,如同粗糙的老树干。但晏回南已经感受不到冷不冷了,他整个人也冷得像具尸体。
这一刻,晏回南如同握住了珍宝一般,依依不舍地对着尸体低语,低着头愧疚地说了许多许多的话。仿佛要将一生都没有对谢韵说过的话都说尽了。
可是天光大亮,彻底照射进来时,晏回南仔细看了看他握住尸体的右手。他却猛然发现,不对!
这不对……
这尸体的右手食指……
……骨折过!
他不会看错的。
晏回南多年的行伍生活,让他在看清之后,几乎立刻认出尸体的右手食指骨折过,而且不是近几年骨折过的。
但是谢韵的手从未骨折过。
轰!
他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的声音,但同时,他的心头也逐渐燃起激动和希望。
这具女尸,不是谢韵!
发现尸体时是天色并不亮,而是晨光熹微时,他当时被悲伤冲昏了头脑,又见到了谢韵的发簪,未多思考便认为这具焦尸就是谢韵。
可是她不是!
不是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谢韵也许没有死?
她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好好地活着?!
尽管晏回南心中已经认定了这具尸体就不是谢韵,她一定没死。但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断,他还是命人请来仵作验一验。
“来人!去请仵作来!统统给我请过来!”他大喜过往,连太激动地行走时牵动伤口撕裂,渗出了血,都感觉不到疼痛,恨不能自己立刻马上去绑一个仵作过来。
再次经过多方验证之后,仵作的判断与晏回南的推论相同。这具尸体食指处的骨折至少已有了七八个年头。
因为断骨生长一定会留下与原骨不同的痕迹,骨头重新长好之后,不同生长时间也不相同。
七八个年头,那时侯谢青云还未叛逃,谢韵是被晏回南护着长大的。
她每天掉多少头发他心里都一清二楚,谢韵从未骨折过。
这是晏回南的劫后余生,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跌跌撞撞地跑回阳光下,一路向着自己的营帐跑去,奔跑时晏回南的脸上抑制不住地扬起笑容,那一瞬,仿佛他身体里那个鲜活的少年从未离去。而今晨的阳光,将他晒透了。晒得他心化了,骨头也酥了。他激动地眼角绽放出湿润泪花。
他依旧会因为欣喜而欢欣雀跃,会因为心爱的人而犯傻。一路上又哭又笑的,而且因为身体麻木太久,短短的一段路,他踉跄两次,险些摔倒。
但是现在的晏回南要回去抱一抱晏朗,尽管他的小儿子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听不懂,但是他现在多想把小家伙紧紧抱在怀里。
他回到营帐时,晏朗还在熟睡,可是晏回南根本顾不上孩子是否在熟睡,他实在是太高兴了。
晏回南带着一身寒气兴冲冲地冲进营帐内,旁边正在为晏朗准备磨牙的吃食的婢女着实被吓了一跳,吓得手上的碗都摔到了地上。
婢女哪里见过这种场景,她是锦州县尉夫人特意寻来的,十分有育儿经验的。但她之前服侍过的地位最显赫的也不过是县尉家的小姐公子。但如今她在服侍的,可是镇国大将军的孩子,她是一点错都不敢出。
可偏偏此时她居然连一个碗都端不好。
吓得她连忙跪地求饶。
但晏回南顾不上理她,随意挥挥手便让她退下了。
但因为刚刚的一系列动静,晏朗已经被吵醒了。
小儿被吵醒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哭,狠狠哭,哇哇大哭。
晏回南却并不觉得烦心,而是心里喜滋滋地想,他和谢韵的孩子就是有劲儿!
但看到晏朗的一瞬间,晏回南的心里又是百感交集,他抱起还在哭泣的孩子,心疼又愧疚地抱在怀里。他以为谢韵死了,他的心都要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