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嘴里都是血味,喝进去的水也带着血。
游弋一共跑了十四趟。
第十五趟时被哥哥抓住。
很轻的一下,但他感觉到了,连忙扑过去,“哥哥好点了吗?”
梁宵严张开干裂的唇,依旧没能说出话,颤抖着伸出手。
游弋把自己的小手放上去,哥哥的手却擦过他的手心,径直伸向他的脚。
那一刻,他才感觉到钻心的疼。
梁宵严把他的脚抓过来,一点点摘掉红肉上沾的石子草根,轻轻吹掉沙子,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两件小衣服,把他的脚底板裹住。
衣服是今天新买的。
印着小猪的可爱上衣和短裤。
他以为他们今天能迎来新生,所以给弟弟买了新的衣服。
“不疼,哥哥。”
游弋把脚藏起来不给他看。
“你……”梁宵严挤出沙哑至极的几个字,“你怎么过来的?这么远……”
他追到这里都追掉半条命,弟弟要怎么翻过那几座山呢?
“不远。”游弋指着他们背后那座山,“我从那儿过来的。”
梁宵严望过去,原来他已经到了南山。
游弋说:“那座山上有一大片林子,林子里有一个小木屋,我看到小木屋前站着个爷爷,爷爷牵着个冷冷酷酷的小哥哥,我就朝他们喊。”
“他们离我好远啊,但爷爷还是听到了,他朝坏人的车放枪,车撞到了树上,我趁乱跑出来,坏人还追我,爷爷又朝他们开枪,说‘不许追孩子!那是你们的孩子吗?’”
“我说不是不是!我是哥哥的孩子,不是他们的孩子!”
“然后爷爷就上来追坏人,坏人追我,我快快跑,快快跑,跑摔了,稀里糊涂地就滚下来了。”
这么惊险的一段旅程,被他两三句话就讲完,讲完后摇着小脑袋在哥哥颈边蹭来蹭去。
他靠这些亲密举动来汲取力量。
“哥哥是怎么过来的?”
他知道这里离他们家是很远很远的,坏人开着车都走了一夜。
梁宵严说骑摩托。
游弋皱成个“八”字的小眉头舒展开。
哥哥说什么他都信,傻乎乎地觉得太好了,哥哥没有像他那样跑。
“那我们算逃出来了吗?安全了吗?”
“不安全。”
李守望和买弟弟的坏人随时会追来。
但他们跑不动了。
梁宵严连站都站不起来,手里攥着根锋利的树杈,不管是谁,敢来抓他弟弟他就和人同归于尽。
他们挨在一起,靠着大树,捡地上掉落的野果吃。
果子是烂的,他们挖掉烂的部分吃还算新鲜的肉,吃手边能够到的所有食物,补充体力。
两个没人要的孩子,如同两株没有根系的杂草,硬生生扎进这茹毛饮血的世道里,见缝插针地生存、生长。
幸运的是,这次老天爷帮了他们一把。
两个城里来的大学生,背着画架来山里写生,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孩子给梁宵严喂了解暑药,给游弋包扎了脚,还想帮他们叫救护车,但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救护车。
男的不愿意过来,远远地站在一边,脖子上挂着个相机,一直催促:“好了没啊?”
“就好了,催什么呀。”女孩儿把包里带的食物全掏给他们,还给留了几支藿香正气水,反复向梁宵严确认不用送他们回家后,才不放心地离去。
梁宵严带弟弟找了个山洞藏起来,游弋不解:“哥哥,我们不跑吗?”
“跑,但要先回去取钱。”
他攒了五千块,是他和弟弟离开这之后的路费伙食费还有租房的钱,到了新环境后不知道多久能找到活干,他要确保弟弟吃饱穿暖,生病了有钱看医生。
钱不能随身携带。
李守望经常翻他口袋找钱。
更不能放在工地。
那里人多眼杂,连钢材都有人偷。
他把五千块分两个地方,分别藏在他们家的地窖和观音像里,只等天黑后回去取。
李守望卖儿子赚了很多钱,今晚一定会赌个通宵。
山里入夜后能见度很低。
浓雾弥漫,乌云从天边黑压压地铺过来。
梁宵严把藤条搓成绳子,将弟弟捆在身上背着走,到家附近时躲在草窠里观察了十分钟,确认李守望真的不在才敢进去。
他最快速度翻出钱,其余什么都没拿,出门时背上的弟弟忽然惊呼:“啊!”
“怎么了?”
“有人!”游弋指着院墙外,一棵大树被撞到似的动了两下。
梁宵严追过去看,那人已经跑了,他没看清是谁,但右边的袖管很空,没手似的。
二麻子?
二麻子为什么会在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