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吩咐秋薇收拾下屋子,也懒怠开口了。
秋薇过来给她揉着小腿,低声笑道:“二少奶奶刚刚还在楼下说,小姐你真机智。”
静漪出神地看着一片狼藉的茶几,果盒子里的红枣花生桂圆栗子凌乱地铺着……机智么?其实是很冒险,假如他们不走,她可有胆量当众示范?
原本是没有问题的。假如道具不是陶骧,这里不是洞房。
微微有点头痛,她抬手揉着太阳穴。忽听得外面有声响,嘣嘣几声,是从阳台方向来的。她和秋薇对视一眼。秋薇摇了摇头,起身去开了阳台的窗子,三张花儿样娇嫩的少女面孔立即出现——是尔宜和文佩姐妹。秋薇惊讶地看着她们。
“七嫂,我们能进来么?”仁佩开口问。她已经冻的小脸儿通红了。
静漪忙让秋薇去给她们开了阳台门,说:“快进来暖和下的。”她说着,忽然觉得不对。看了眼阳台的门窗——彩色的磨砂玻璃,不知从外面看得到什么……她脸红的工夫,三个姑娘已经争先恐后地跑进来,搓手跺脚的嚷着外面真是冷。仁佩年纪最小,干脆跑到静漪身边来,摘下棉手套,把手放在那个大暖炉上方烤着,望着静漪说:“还是七嫂屋里暖和哇……都是八表姐出的主意,冻得我都快成木头人了。七嫂看我的手……”她说着把手伸过来给静漪看。
静漪揉着仁佩冻得冰凉的手,“早点进来呀,何苦在外面挨冻。”
仁佩胖乎乎的,憨态可掬,被静漪这样温柔安慰,忍不住说:“说我们是小孩子,不让我们看……八表姐说我们躲那儿就可以的。谁知道她耐不住性子,看不得他们欺负七哥和你,暴露了。”
静漪看向尔宜。尔宜也正跺着脚。
她早换下了白天穿的傧相礼服,枣红色的平绒三镶三滚棉袍,十分俏丽。听到仁佩揭穿她,她嘟了下嘴,过来说:“那也不知道谁,非要做小尾巴来凑热闹。”
静漪微笑,听她们斗嘴。
秋薇倒了热茶给她们,收拾着屋子。一个人忙不过来,到底下去要援手。张妈上来,跟静漪禀报说是楼下也一团糟呢,她正张罗着人在拾掇……静漪点头。
这些琐琐碎碎的小事,从这一晚开始,就要不停上演了吧?
秋薇也给她一杯热茶,她捧在手中,只觉得水汽密密匝匝地升腾、扩散……她胸口就有些闷闷的,呼吸不太顺畅。
尔宜那表姐妹三个坐在静漪周围,说笑着,互相抖着刚刚在阳台偷听时的糗事。说得高兴了,手舞足蹈起来。文佩不小心碰着静漪的手臂,静漪手上的热茶泼了一点出来,倒不烫,文佩忙抽了手帕给她擦过手和衣裙。尔宜笑文佩毛手毛脚,文佩就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
静漪看着她们活泼快乐的模样,不由得想起无瑕和无垢来。
从前她们也是这样的。大表哥成婚那晚,她们三个还跑去听墙根儿……只是那时候是盛夏,因极奥热,新房门窗都开着,只落了纱帘。纱帘密实,从外面是看不到屋内的什么的。她们小心翼翼的,还是弄出一点点动静,就被耳朵尖的大表哥发现。她们三个被大表哥赶出了院门,笑得大人们都被惊动,免不了又被笑一通。大喜的日子,大人们谁也不认真同她们生气……
尔宜不见静漪说话,看她只是微笑着望着她们,便问:“七嫂,以后教给我们那个急救术吧?我想,日后可能有用得着得时候。”
静漪是被尔宜捉弄过的,对这个顽皮的小姑子性情还并不了解,不过听她这么说,样子又是极认真的,倒没有拒绝的理由,且也合了她的心思,便说:“好。”
尔宜看她。
静漪觉得她是有什么话要说似的,那此刻黑沉沉的眸子,和陶骧真像……她换了个姿势,仍旧靠在沙发垫子上。秋薇和张妈已经把起居室里收拾停当。问她还有没有什么吩咐。她留神看看,一个秀气的侍女进来,先叫了声少奶奶。她想想这么称呼,应该是自己院里的人,不过从前并没有见到过。那侍女等她发了话,才禀告说楼下已经收拾好了,还有些什么东西也都归了类,是口齿清楚、脑筋也灵活的样子。
静漪看着,心想这几日见过的丫头婆子,都调教得很好,可见老婆婆和婆婆治家有方……
张妈见她留意,说:“少奶奶,这是草珠。原先分过来的有两个,偏巧另一个病了,不能就进来。就剩下一个她了。前两日都在下面干活。另外少奶奶没吩咐,她不便上来的。”
静漪经她一提点,才觉得眼熟。那晚初到,琅园的下人她都见过一面的。只是当时狼狈,自顾且不暇,哪里还能一一记得这些面孔。她微笑着看看这个叫草珠的姑娘。红润润的面颊,黑黑的皮肤,有种质朴的健康美。
她说了句“辛苦了,都下去早些歇着吧”。
张妈顿了顿,才说:“七爷还没回来呢。老太太跟前儿的陈妈已经去请了。前头客人太多,老太太担心七爷在前头拖得太久,说让二爷帮着支应就成的。都这时辰了……”
静漪听着她说,看了尔宜她们一眼,张妈会意,便住了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