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那个小巷中不温不火的经营着。
这一年间谷叔的身体大不如前,偶尔还会咳血,但都背着三娘,不欲被她发现。
卿卿已改回了本名——沈晴。她原也是官宦家的小娘子,因家里人犯了事,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她们这些女眷均没入教坊,骨肉离散,听说活下来的没几个。她那时年岁尚小,已不记得什么,这些年也都是孤身一人,从未想过再去寻亲。
这一年多的相处,谷三娘知晓她已然把这当做了家,把她跟谷叔当成了至亲。她们心中都有各自的伤痛,聚在一处或许正可以彼此温暖。
沈晴自从用回本名,便不再掩饰本心,那性情越见彪悍,整日里穿着胡服素面朝天,就算她这么毫无遮掩的在街上逛,也绝不会有人把她同那个柔情似水、天香国色的花魁娘子联系到一处。
遂谷三娘便放心的把采办、招客的事都交于她,正好让谷叔踏实养病,而自己得了空闲就躲进后院,安心的捣鼓起那些个瓶瓶罐罐。可以说现在的谷记酒肆完全靠沈晴一人撑着,亏得她从小阅人无数,交际手段更是高妙,经营个小酒肆自是游刃有余、得心应手。
这日晌午刚过,谷叔还在屋中歇午觉,谷三娘在后院新搭的葡萄架下拿了张方子改改画画。沈晴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一见了谷三娘就叫道:“三娘,三娘,我刚听说突骑施莫贺达干被河西节度使夫蒙灵察给斩杀了!”
“小祖宗你别嚷嚷了,谷叔刚睡下!”谷三娘竖起根手指嘘了下。
沈晴忙凑到谷三娘身旁坐下,不减兴奋的道:“莫贺达干前年的时候差点屠了俱兰城,咱们坊里做肉食生意的汗兰老丈就是那时逃过来的,听他说当时城里遍地尸骸,那些人不止见人就砍,还走一路烧一路。老丈带着全家躲进了储肉的地窖才逃得了性命。他藏了两天才敢出来,等他爬出来才发现城里几近废墟,满目疮痍。他听说叛军还杀了个朝廷亲封的可汗跟一位和亲的公主,他怕朝廷派兵平叛,再起战乱,就连夜带着家人逃出了城,辗转才到了柔远。”
谷三娘看她说的起劲,调了杯蜂蜜水塞进她手里,“此事我知晓。朝廷未封莫贺达干为十姓可汗,他心中不服,憋了一口气,而后借机杀了阿史那昕叛出了朝廷。”
沈晴哼了一声,道:“他们这些人从不把人命当回事,砍起人来跟杀猪宰羊无甚区别,真是枉生为人!”
谷三娘看她不忿的模样,心下不由想道,这丫头经了那么些污糟不堪之事,却还能保有一颗向善之心,实属不易。她轻笑着安慰她,“你都说了他们是叛军,既已经反叛,又何须再保存情面,更何况他屠的又不是他的子民。不过,还真是天道好轮回,可曾饶过谁啊!他死便死了,只是这周遭又要乱上一阵!近日里你少出门,非出去不可也得叫上我或谷叔跟着。”
“你就别操心了,陈觅也说不让咱们出门,有事知会他,他去办。”
谷三娘暧昧的瞄她眼,拉长了调子道:“哦!陈郎果然思虑周全。不知他何时会上门下聘?我也好给你拾掇了嫁妆。”
沈晴蓦的红了脸,又不甘示弱,瞥着谷三娘道:“前两日那姓裴的小郎君托人带了好些长安城里的小玩意,高县尉见到后脸似锅底,不知过了这些时日,你哄好人了没有?”
谷三娘瞪大眼盯着她,啧啧两声,“还好陈觅的高堂已不在,唯一的姐姐也嫁得远远的,不然就你这泼辣劲,我真怕你过了门就婆媳不和、姑嫂不睦,再被退了回来!”
沈晴被气得跳了起来,插了腰正要开怼,门口处却响起两下不尴不尬的咳嗽声。
斗嘴的两人一同扭头望过去,就见陈觅拎着个油纸包,泰然自若的站在门边,道:“阿沈说今日要上街买些东西,我来陪她。”
还未等谷三娘答话,就状若随意的递上了纸包,“哦,这是大哥托我带来的蜜饯,他说让三娘你多吃点儿,好甜甜嘴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