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心细的孩子,独身住在这偌大的上京里,真是憋屈死了。”
谢夫人心疼地拍了拍晏漓的手。
“你也无需拘礼,谢府不比别处,代代舞枪弄棒的,没规矩惯了。你将这儿当自己家便是,姨只想孩子们的日子都高兴些。日后在京中待得闷了,谢府随时欢迎你。你同琛儿的事若有不好讲的,便同姨说,姨和他爹定会给你做主。”
晏漓面上显出片刻空白,本该弯唇应一声“好”,却惊觉自己半点也笑不出来。
这样的话,从前饶是要他想象,都无法做到。
他小心翼翼越界走进谢见琛的世界,一切于他而言都是那么不真实——好奇异、好陌生,轻飘飘又无比沉重,像一场梦。
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吗?
一旁的谢见琛正斟着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浅抿少许的温酒,莫名听了女人提及自己:“同我的什么事?瞧娘这话说的,像是我欺负人似的。”
“啧,还装?”
谢夫人侧身凑近儿子耳语:
“你把人家领到家里,不就是想给娘掌掌眼,日后叫娘去说亲……”
“噗——!咳咳咳咳!”
少年一口酒喷将出来,不仅烫了舌头,连酒盏都吓掉了。
“谢……”
愣神的晏漓也被他吓了一跳。
“唉,看这孩子激动得!没呛坏吧?快擦擦!”谢夫人一面忙掏出手绢替孩子擦干襟前污渍,一面尴尬对晏漓道,“漓儿别见怪,这孩子不常这样……”
“我没有……他没事吧?”
晏漓本还有些担忧谢见琛的状况,转眼看着见面色涨红的少年“哐”地窜起来将母亲拉走,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凉,里啧似嘎森么呀?”
“舌头捋直了说话!”
他缓了半天。
“娘,你这是干什么呀!”
“你小子装什么大惊小怪,你那点小心思,为娘的还看不穿?还男子汉呢,这会子扭捏什么?实话说,娘比你还急着去提亲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没有呀!”
谢见琛百口莫辩,也无法同母亲直说晏漓是男子:
“您连人家出身都甚清楚,说亲事什么的,是不是太早了?”
谢夫人叉手扬眉:
“出身?你什么时候还挑剔起门第出身了?漓儿寄住在亲戚家里,都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一声苦没吭,反倒一直哄着我。这么好的孩子,什么出身都是拖累他!”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哪敢挑剔昭宁殿下的皇室出身啊!
他是怕爹娘知道自己跟太后的人勾搭到一起,气晕过去!
眼下的时局,实在不容他坦白晏漓的身份……还是暂且瞒着吧。
真是的,说好了好好做朋友,怎么又莫名其妙跑偏到这种荒唐的方向上来了。
谢夫人:“娘知道你不是轻率的孩子,你既将人家领进来,定是真心疼人家不是?”
“我的意思是,呃,您太心急啦。”谢见琛组织半晌语言,“就算要提亲,也要先私下打听他家人怎么想的才是。”
“你说的也有点道理,那我现在就去向漓儿打听打听……”
“哎哎哎!”
谢见琛忙把方欲转身的母亲拉回来。
“又怎么啦?”
“您问得这样直接,他会不好意思的。”
不过短短一日,谢见琛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练成了这般说谎话不打草稿的能力:
“不如这样,我晚些时候自己打听一下,可好?”
“嗯……”
趁母亲正在思考,他忙转移话题打岔:
“娘,您瞧,外头下雨了!”
谢夫人向门窗外望去,飞檐上淌下流水潺潺,院中石板路积起的浅浅水洼漾着涟漪,隐有丝丝凉意,果真是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
女人向外望了望:“瞧这雨,怕是不久要下得更凶。”
“娘,您瞧,时辰不早,这膳既用完了,趁着雨水尚小,路好走些,我先把……漓儿送回去吧。正好还能接爹爹回来,他进宫时天正晴,只怕没带伞,该浇成落汤鸡了。”
女人歉意地看了晏漓一眼,牵起他的手道:
“孩子,只怪这雨下得不是时候,女孩子家,府上不便多留你。来日择个晴爽的天气,你再来谢府,我同将军好好招待你。”
“伯母盛情款待,晚辈感激不尽。您有孕在身,还是安心休养,晚辈日后再来不迟。外头雨寒风凉,还请勿要远送。”
晏漓躬身一礼,谢夫人瞧他言语行止优雅,心疼又心爱。
“娘,那我们走啦?”
许是父亲不在,谢夫人一人在家、又身怀有孕,谢见琛忽地格外放心不下母亲,又朝谢夫人挥挥手:
“您可要早些休息哦?不然等父亲回来,瞧见您夜深不眠,该责怪我啦。”